听荧

花中行乐月中眠

【曦瑶】第一千次祈祷(上)


本节5k+,原著延伸出的脑洞,入曦瑶坑一年了,决定不能光吃别人的粮,也要自己产粮_(:з」∠)_

00
金光瑶的意识有些模糊,可能是天太热了,阳光下一草一木仿佛都灼烧起来。十七年蝉从地下钻出,为自由拼命地歌唱,却吵得过往行人更加烦躁。


他现在是在观音庙,这座观音庙下面,该是他母亲的棺椁。他当上仙督,建了一千二百多座瞭望台,又在云梦寻了一处好地方,令人修了观音庙,仿照他母亲的样子,铸成一尊观音,日日受人跪拜。


金光瑶看见一个老太太走了过来,投了两枚铜钱,在插满香的铜鼎里又添了三柱,扣头祈祷。


“观世音菩萨在上,求您保佑建造瞭望台的仙人得其所愿。”


金光瑶一愣,他这是……被人祝福了?他自认为有些事情虽是不得以而为之,但自己应该称不上什么好人。平常听到最多的,不是阳奉阴违的巴结,就是偏见和诋毁。祝福,却是很少听到。尤其是从不熟悉的人嘴里说出,又是另一番感觉。


“老妪家在山北,多受妖魔侵袭之苦,离山北二里建成瞭望台后,一家人终于过上了安生日子,”老太太双手合十祈祷,喃喃自语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,“老妪自知身份卑微,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建瞭望台的恩人了,也不知恩人所求为何,就求菩萨保佑他得其所愿吧。”


说罢,又磕了三下头。


金光瑶在她叩首时默默退了出去。阳光一下子穿透薄云洒在眼里,他被刺了一下,抬手拿衣袖遮挡,却听见如玉锒铛轻碰一般的声音,在自己耳边响起。


“阿瑶。”


尚未放下衣袖之前,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蓝曦臣的身影。长身玉立,衣袂飘然,蓝氏宗主服上用银线绣了云纹,让蓝曦臣周身又少了几分烟火气。夏风会吻过他束在身后的黑发,会顽皮地勾起他抹额的一角。那人嘴角永远是云淡风轻的微笑,眉眼若是再弯起来,不消一句话,或是一个动作,就会拉走你的视线。


放下衣袖,脑海里的身影和现实中重合了,不过蓝曦臣没有穿宗主服,而是换了一件月白的布衣,抹额倒是还在。身侧没有佩剑,只有一根白玉洞箫。


01

他们这是要去监察几个在云梦的瞭望台。


一千二百座瞭望台,已经完成半数有余,但有些瞭望台在建造过程中,却出现了钱多人少,或者资金不到位的情况。为了得知真实情报,金光瑶决定不再特意派金鳞台的人去。自己一个人暗中走访效率更高,也能得到一手资料。于是通宵看完了两日量的公务,准备换一身布衣,独自御剑到云梦去,实地考察两日。


东西还没收拾好,守卫就通报泽芜君到了。


金光瑶下意识地回了一句“快请”,等家仆走了才想起自己昨晚看的卷宗还在书桌上落着呢,蓝曦臣一来就能发现自己又通宵了,肯定会不高兴,慌忙走去“毁尸灭迹”。


刚把手放在一尺多高的卷宗上,手腕就被人捉住了。


金光瑶看着牢牢扣紧自己的修长手指,暗暗叹了口气,转过头赔笑道:“二哥……侍卫刚给我通报完,你就过来了。”


“那不然呢,等阿瑶把这些都收起来了,我再过来?”蓝曦臣嘴角的弧度里带着无奈,“你又通宵处理公务。”


这话里应该是心疼的意味多些,可金光瑶就是能听出一丝丝的不悦,慌忙把脸上的笑容加重了十分:“这次是特殊情况,我向二哥保证,以后不会有了。”


“什么特殊情况?”


金光瑶只得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,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:“真的,二哥,你看我金星雪浪袍都换掉了。”


“胡闹,一个人去,也不带家仆和门生,出事了又当如何,”蓝曦臣皱眉,似乎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,所以一直没有丢开攥紧金光瑶左腕的手。


“这样效率高啊,那些擅离职守调动公款的人,我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,”金光瑶解释道。


“你说的也在理,”蓝曦臣思考了一下,“我跟你一起去吧,左右云深那边也没什么事,我此次来就是专程寻你讨论下次清谈会的事。”


他终于松开了手,其实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,却在金光瑶左手腕上,留下来一圈淡淡的红痕。


02


两个人并肩走在云萍城的街道上,这里离最近的瞭望台还有一段距离,在这里就收了剑步行,是金光瑶故意的。按理说,这个地方是他悲剧的起点,他在这里看了十几年的人情冷暖,听了数不清次数的“娼妓之子”,被同龄的小孩儿殴打、吐口水,看着母亲被人扒光衣服拉到大街上,自己则被嫖客一脚从楼梯上踹下来……他觉得自己对这里不会留恋,可御剑飞过上空时,他还是说:“二哥,此处离瞭望台已是不远,我们,可否去城中走一走。”


蓝曦臣知道这里是他的出生地,也怜他童年的悲惨经历,此刻故人回归故里,怕是要触景生情。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和犹豫,但蓝曦臣还是点了点头,还有他在身边,金光瑶应不会太过沉湎于过去。


两人调转了剑的方向,进入云萍城。


金光瑶在当上仙督之后,已经对云萍城的恩恩怨怨进行过一次“清洗”。如今,诗思阁没有了,他上过的私塾不在了,曾经拿石头砸过他的孩子早已变了相貌,连他走了无数遍的石板路都翻修过了。


这里跟童年的记忆已经看不出什么相似之处了,时间如大浪淘沙一般,抹去了他存在过的痕迹,也就只有几个故人的残缺记忆里,还有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孩。


孟瑶早就不存在了。


金光瑶以为,下来之后他应该能找些轻松的话题和蓝曦臣聊聊。比如西街有个做糖人的师傅手艺可好,东巷里有个奶奶很照顾自己,入冬的时候看见自己的鞋破了个洞,脚趾头露在外面冻得通红,就送了他一双棉鞋。可是,金光瑶竟然发现西街东巷在哪里他都找不到。


以前,他和蓝曦臣走在一起,总是他会先挑起话题,蓝曦臣就顺着他的话接,他们总能聊得很愉快。可这次,金光瑶忽然就没了找话题的心情。于是,两人就这么沉默着。


忽然,金光瑶感觉自己的手腕上有热度传来,垂眸一看,是蓝曦臣的右手握上了他的左腕。这个举动让他略微惊讶,世人相传敛芳尊泽芜君交情甚好,金兰两家几乎是穿一条裤子,可金光瑶知道他和蓝曦臣之间的相处模式永远是亲密但有“安全距离”的。两个人走路,总是凑得很近,但永远不会贴在一起,金光瑶甚至还会特意落后半步的距离,这个习惯就算他当上仙督也未曾改变,只因那人是他尊敬爱慕的二哥。他们确实会同榻而眠,但盖两条被子,金光瑶还特别注意离得稍微远一些,免得破坏二哥那雅正端方的睡姿。


金光瑶抬头,正对上蓝曦臣担忧的目光,他就露出一个自认为灿烂地笑容,示意自己没事。


“我本来是想带二哥逛的,结果这里变化大到我以为我来错了地方,”金光瑶解释道。


“十年便可证生老病死,人事双非无可避免,阿瑶不必挂怀过去。你在兰陵,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,”蓝曦臣的手持续送来温度,温柔的话语总是在金光瑶的疤痕快要开裂时,抹上一点药草。


一个当街吆喝的商贩吸引了二人的注意,此刻商贩的摊子前围满了人,生意红火的样子。商贩说得眉飞色舞吐沫横飞,围观人也是连接发出一阵惊异。


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,世家第一公子泽芜君亲笔创作,名画《江山雪》,我费尽心思多方周转得来的,要不是急需用钱,不会卖得如此低价”,商贩的手举着一幅表好的画,露出痛失所爱的表情,“只要二十两白银,只要二十两!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啊!”


这喊声打破了沉默,曦瑶二人对视了一眼,看见对方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。


“这商家也是倒霉,本想在穷乡僻壤神不知鬼不觉地卖假画,结果遇上了正主,”金光瑶嘴角上扬,装作惋惜的样子摇了摇头,“泽芜君日理万机理应不会来此,这都能撞上,真是倒了几辈子霉。”


蓝曦臣亦是笑着叹气:“阿瑶就莫要取笑我了。”


金光瑶神秘一笑,凑近蓝曦臣说:“二十两银子也太寒酸了,二哥可知,你那真正的《江山雪》在黑市上炒到多少了?”


“我的画怎会到黑市?”


“二哥以前给哪个家主送过——重建云深的时候,他帮了不少忙。”


“徐宗主?”


“啊对,就是他,然后他又送给了他儿子,结果儿子是个败家的,赌输了钱,把画卖到黑市去了,”金光瑶谈起这事时,暂时从刚到云萍时的怅惘情绪中脱离了出来,又成了那个会与蓝曦臣说笑的三弟,“二哥,猜猜自己的画卖多少钱?”


蓝曦臣只是笑着摇摇头,他素来对这种用金钱衡量雅艺的做法不感兴趣,也不懂。


“最后那幅画被一个商人以二百两黄金的价格买走了,”金光瑶的眉眼又弯了几分,“二哥,你是真的不懂商机,若是我能画出像二哥一样的画,营销后的钱,大概能给二哥再在金鳞台建一座比绽园更大的苏杭园林。”


“我的画不轻易赠人,更不会卖,琴棋书画均是大雅,沾了铜臭气,就非我所愿了,”蓝曦臣嘴角抿着温柔的笑意,拒绝了金光瑶的这个设想。


“是是是,二哥谪仙人物,跟我这市井俗人可不一样,”金光瑶打趣,挣开了蓝曦臣的手,又反手抓住他的手腕,向小贩那走去,“来,这便拆了那个贩卖赝品,比我更加世俗之人的台。”


蓝曦臣无奈,也就跟着金光瑶走。到了商贩那一看,《江山雪》被摆放在正中央,路人争先恐后地想瞧上一眼。


蓝曦臣凭借着身高优势,看到了赝品的作画构图。尚可一观,但是比起原画,自然是差远了。只是行家看门道,外人看热闹,平民百姓看不出来,实属正常。


金光瑶没有蓝曦臣的身高优势,很快淹没在了人群中,他有些幽怨地看了蓝曦臣一眼,松开抓住他的手,灵活地挤到了前面。


金光瑶扫了一眼画,轻蔑地笑笑,对小贩说道,“你作假,也该弄的真一点,你这画,连我二哥的都比不上。”说着,指向人群后的蓝曦臣。


人群静了片刻后,纷纷扭头看向蓝曦臣,这白衣公子飘然似仙人,一身朴素布衣也挡不住绝代风华,引得不少女子的惊叹声。蓝曦臣早已习惯万众瞩目的感觉,不为所动。这会,人群正好分开两侧,留给他一条路,他就不急不慢地走过去,心里略有窃喜——虽然他不表现出来,但他确实不喜欢与旁人接触,此刻正好得偿所愿。


蓝曦臣走到哪里,哪里就是一阵少女的私语与偷笑。听得金光瑶有些不舒服,就好像偷藏的美玉被人发现了,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的随性之举。


“公子一表人才啊,不过这画,真是泽芜君所作,”小贩上下打量了一眼蓝曦臣,觉得应是哪家的贵公子,“你的画难道比泽芜君还要好吗?”


金光瑶替蓝曦臣回答道:“你让我二哥一试便知。”


商贩气得不行,说道:“好啊,若公子之画能更胜一筹,我就……我就把我这一摊子画,都赠予公子。”


蓝曦臣上了金光瑶这条贼船,自然不能当众拒绝,拂了他面子,只得无奈地当众作画。他并没有重新画一幅完全相同的江山雪,而是另外选景构图。


孤舟,老人,排雁,蒿草,落日,染上余晖的……亮色的雪。渐变色余晖和白雪反光的晶莹质感,跃然纸上。孤舟老人,似是表现冬日萧瑟,可是这暖色余晖,却减弱了画面的悲凉之感,让画中老人有了隐于世外的超凡脱俗。


别说路人了,就连金光瑶也吃惊了,这幅江山雪可比黑市上那个还要精美。然而让他更惊讶的是,蓝曦臣为画题字,落款时除了属上时间,又多写了“赠阿瑶”这三个字。蓝曦臣当众将画亮了出来,在一片惊呼赞美声中,转手将画给了金光瑶。


金光瑶接过画时有些不知所措,他没有料到会是这个走向,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最后只憋出了“多谢……二哥”,就没了后文。倒是蓝曦臣对那老板说道:“商家,这画确实是假的,莫打着泽芜君的名号卖画了,他很久都没动笔了。”


商贩正愣着神不知道怎么接,天际忽然响起一道惊雷,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。这六月天还真不是说说而已,老天爷的脾性谁也说不准,淋了一众落汤鸡。商贩惊叫起来,无暇回应蓝曦臣,抢救他的画去了。


众人也都散开,四处逃窜找避雨的地方。


金光瑶第一反应就是他淋湿了没事,画不能有损,立刻紧紧护在了怀里,连避雨诀都忘了念。


一把青色的油纸伞遮在了他头上,耳边的雨声立刻小了许多。金光瑶刚刚被雨砸得睁不开眼,只能一只手抱画,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,这才看清是他二哥撑着一把伞。


自然,也不会有旁人为他撑伞了。


“还是撑伞吧,在民间随便动用灵力不太好,”蓝曦臣解释道。


金光瑶点点头,这时才发现,此刻,他们之间是没有那一寸的“安全距离”的。


他刚才想起怀中的画,慌忙低头查看,他希望画没有受雨水波及,那个超然世外的老人还在,那金色的余晖还在。


事与愿违,画被淋湿了一角,那里金色的夕阳与雪地糊在了一起。


有些东西,就是你拼命守护也还是会被毁坏的。


金光瑶惋惜又难过地看着手中的画,这是蓝曦臣当众作画,并且当众送给他的,结果在他手里存活片刻就被毁了。


蓝曦臣看见金光瑶低头一句话也没说,只盯着画的残缺处看,知道他不开心,就安慰道:“无妨,我再与阿瑶画,这幅就毁了吧……”说着欲伸手拿画。


金光瑶听到“毁”字,好像触了电一般迅速后退,惊呼一声“不要”,都没有发现自己退出了油纸伞遮盖的范围。蓝曦臣被他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,不知道他想干什么,怕他淋雨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拉。一拉可好,又低估了自己的力道,让金光瑶连人带画一个趔趄摔进了自己怀里。金光瑶的额头稳稳当当撞上了蓝曦臣的胸膛。


金光瑶愣住了,他扶着蓝曦臣的上臂让自己站好,一抬头,从下往上给蓝曦臣的脸来了一次近距离观察。蓝曦臣的鼻息扫过他额头的一瞬间,金光瑶的呼吸就全乱了。


“阿瑶你怎么了,突然蹿了出去,”蓝曦臣低着头问他,好像并没有在意两人过近的距离,“你要是想留着那幅残缺的江山雪,二哥不毁画,给你就是了,何必如此激动。”


金光瑶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,连忙松了扶着蓝曦臣胳膊的手,平复了一下不正常的心跳,歉意地笑了:“二哥,对不起,我刚刚……”


“无妨,”蓝曦臣温言道,“我们先找个客栈吧,左右我们要在云萍呆两日。等雨稍小一些,我们再御剑去附近的瞭望台。”


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客栈,站在门廊上时,金光瑶才看见蓝曦臣左肩是湿的。撑伞的人是蓝曦臣,想来无非是他为了不让自己三弟淋雨,所以打伞打偏了吧。


二哥沾了雨,就好像白玉染了尘。但是无所谓,他总是从容不迫的。


金光瑶想道。


多年以后,还是云萍城,还是一场说来就来的暴雨。而共撑一把伞的两人已经走向了对立,没有人会再给他打伞,会再为他淋湿一侧肩膀了。


“泽芜君,下雨了,进去避一避吧。”


他甚至失去了叫他二哥的资格。

评论(13)

热度(499)

  1. 共3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