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荧

花中行乐月中眠

【曦瑶】舜志 其一

接原著观音庙,更换世界观,5k+,我还是忍不住开了个中长篇_(:з」∠)_

00

金光瑶艰难地侧过头,看了一眼在他床边半跪着的女人形态的……怪物。那怪物紧紧攥着他的手,眼泪横七竖八爬了满脸,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心疼。金光瑶是想把手抽出来的,可看见她那眼神,就动不了了。那是一种近乎慈祥的爱意,自孟诗死后,金光瑶就再也没见过了。

那就让她握着吧,但是该说的话,金光瑶还是要说。


他一开口,声音嘶哑到自己都认不出来:“多谢……你们救了我,但是,我确定你们找错了人。”

他深呼吸一口,方便自己接下来能把要说的话,顺利说完:“我……跪过很多人,男女老少……我并不尊贵。”

“我手上染过血,不论那些人……是否罪有应得……我未曾惧血。”

“我撒谎无数,害人无数,你也看到了……落得如此下场……我从不仁慈。”

“你们现在救了我又如何……我活不长的,我自己的伤,自己知道。”

金光瑶断断续续地说完,就痛苦地闭上眼,他不想看见这个怪物流眼泪,虽然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。

那怪物摇了摇头,握住金光瑶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。见金光瑶不理她,小心翼翼地避开金光瑶满身伤痕的身体,轻轻抱住了他的肩,额头贴上他的面庞,眼泪簇簇滑落,顺着金光瑶的脸颊流下。

是滚烫的。

01

窗前的金星雪浪萎掉了。

寒室的主人好像失去了打理一切的心情,古琴蒙尘,洞箫凝霜,牡丹枯萎。

蓝曦臣静默无言地跪坐在矮桌前,凝视着刚刚门生送来的东西——四幅画,一把题字扇,一张刻字琴。他的手有些微微发颤,缓缓地,挨个抚过这几样东西,轻柔地仿佛用点力气就会碰坏它们。

这是金凌托人捎来的。芳菲殿和绽园都被清空,会换上新的东西,金光瑶的大部分物品都被焚毁,有价值点的东西被洗劫一空。金凌送来的画是蓝曦臣亲笔所画,扇上题字,是蓝曦臣亲笔所写,古琴上的诗,也是蓝曦臣拿着雕花刀一点一点刻的。世人皆知,泽芜君书画造诣颇高,而且字画千金难求,所以这几样也是属于“有价值的东西”,理应被金家有权势的人哄抢。但金凌没同意,一边骂这群人不要脸,一边送来了蓝家物归原主。

事到如今,蓝曦臣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几样东西了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前日惊心动魄的一切,他被揭露得体无完肤的三弟,他刺中他的当心一剑,他抓着朔月一步步地逼问,还有他……拉着自己同归于尽,最后却一掌推开。

什么才是真的,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的?他临死前的行为又代表什么?是单纯地不想让自己好过,还是……真的不想让自己死?

“兄长,金光瑶此人,不可相信,他也许……就是不想让你从困惑和痛苦中走出来,所以才推开了你,”昨日,蓝忘机隔着一层珠帘,在寒室门口对蓝曦臣说道,“兄长应当尽快调整,蓝氏大业尚在您肩上。”

“忘机,我知,”蓝曦臣回道,他不想让自己亲弟弟担心,尽量以平常的声音和情绪回应他,“魏公子,总算是回来了,你二人历经千难万苦,终是得偿所愿。宗门日常要务,告诉弟子,送来寒室便好。这阵子风波总算是过去,你和他,可以好好聊聊了。”

蓝曦臣虽然只比蓝忘机大三岁,却总像一个大了十几岁的长辈一样护着他,从不曾让他参与各大世家之间的尔虞我诈,让他有时间有精力“逢乱必出”,做他自己喜欢的事。他护着魏婴,那蓝曦臣就连同二人一起包庇。

蓝忘机眼里的蓝曦臣总是很可靠的——除了在金光瑶这一方面。

魏无羡不在的这十三年间,蓝忘机状态非常差的时候,蓝曦臣都会去找他,开导也好,单纯地聊天也罢,能让蓝忘机稍微脱离一点坏情绪,蓝曦臣就满足了。然而事出在自己身上时,蓝曦臣并没有一个可以开口倾诉的人。他不愿意让弟弟忧心,就强行说自己没事。

但是他现在是真的很迷茫,金光瑶的话和举动仍然像一把刀子一样插在他的心口,这两日,两人的往事详细而迅速地在蓝曦臣脑中翻涌而过,直逼得他处在崩溃的边缘。

蓝曦臣的目光,投在了那把题字的折扇上,这是一把名为月华的法器,也是他正经送给金光瑶的第一样东西,在百凤山围猎的时候。

那会真是毒太阳,金光瑶操心围猎的事,忙得不可开交,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结果因为魏无羡把猎物都卷走了,还被金子勋和金夫人骂。蓝曦臣是外人,金夫人骂金光瑶,是属于长辈对晚辈,姑苏蓝氏的家规不容许他为金光瑶说话。他就只能看着金光瑶一边唯唯诺诺赔笑脸,一边扩大场地收拾烂摊子,忙得焦头烂额,面色因为高温有些微微发红,怕不是晒伤了。

蓝曦臣看得有些心疼。

他把扇子给了金光瑶,说这是一个法器,你扇的时候会有秋日凉气围在四周。

金光瑶讶然,打开扇子试了两下,果真如沐秋风,欢声道了句多谢二哥,便藏在了袖子里。

但是一直到围猎结束,蓝曦臣都没有看到金光瑶再把他拿出来。

蓝曦臣问他为何不用,金光瑶只是笑着摇头,反问,我一个没有资格参与围猎的人,难道可以拿着小巧的法器,在旁边大摇大摆地乘凉吗?那些贵人可都在热着呢。

他又怕蓝曦臣不高兴,就又补充道,以后肯定会用的,二哥的心意怎敢辜负,只是这法器虽好用,美中不足的是扇子为白面,不太美观。

蓝曦臣就笑着说,那我给你题行字如何?

金光瑶眼睛亮了一下,立即应声,很快找来了狼毫笔和松烟墨,他将宣纸铺好,用玉石压上。蓝曦臣跪坐在主座,他也就跪在旁边研磨。

蓝曦臣问他想要什么字,金光瑶思索了一下,说扇子既然叫月华,那就写月出篇吧。

可是后来,蓝曦臣依旧没见过金光瑶拿这个扇子用。

对此,金光瑶的解释是,他舍不得。



时隔多年,蓝曦臣摩挲着这把扇子,竟然感觉扇柄异常光滑,分明是时常拿在手里才能磨出这种质感,可见金光瑶并非将扇子束之高阁,而是时常握在掌心,那又为何不用?

蓝曦臣一叠一叠将扇子展开,他提的那几句月初篇还在,只是字迹有些糊了。看这扇柄如此光滑,蓝曦臣有理由相信,字大概是被金光瑶摸糊的。

他有些惊异,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,又把扇子反了过来,一行秀丽的字映入眼帘。

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


金光瑶的小楷。

瞬间,那个穿一身褐色布衣的账房先生闯入了蓝曦臣的脑海。

那个没有灵力,手上未曾沾血,头上没有朱砂,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人,担着被温家杀死的风险,救了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人。

难道这也有阴谋,这也在他敛芳尊的算计之中吗?

蓝曦臣捧着扇子的手开始颤抖,他能想象,金光瑶在一笔一划地写人生若只如初见时,有多无奈,有多难受。

他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。

如果可以,他又何尝不想保持初见的模样一辈子。他没有办法,所以只在蓝曦臣面前伪装初见的模样,背地里,做着举起屠刀的刽子手。

金光瑶从最初的勾栏贱童走到百家仙督,受了多少罪,被多少人明里暗里中伤,蓝曦臣自问是最清楚的。他当时暗自发誓,天下人都不相信他,自己也相信他,可却被鲜血淋漓的真相打了一个耳光。可所以呢?他就要毁掉对金光瑶的一切信任吗,连金光瑶对他的好,他都要说服自己是阴谋,然后从记忆里连根拔起吗?

蓝曦臣当时逼问聂怀桑,金光瑶到底有没有动作,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求一个安慰,真正的答案,无需问聂怀桑,从金光瑶推他那一掌就知道了。

不是蓝忘机所理解的,想要他此生难以走脱的心机。因为那个时候,金光瑶的眼神,蓝曦臣看得很分明。

不是仇恨,是不舍。

这种目光只有一瞬间,在那之后,他被推开,听到了脖子被掐断的声音,大脑一片空白。

蓝曦臣受的刺激太大,一直拒绝回忆当天的情节,现在才终于正视。

金光瑶是骗了自己无数次,可所有谎言,没有以害他为目的的,金光瑶是害了很多人,但从来没有让自己受过伤害。

其实想明白了,金光瑶没有那么复杂。

他不可以忽视金光瑶所有的过错,但也不能忽视金光瑶对他的点滴,当时观音庙在场的很多人,都有资格给金光瑶致命一击,但他没有。

可最终是他给了金光瑶当胸一剑。

蓝曦臣扪心自问,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,拔剑是人自保的本能反应,而且若是金光瑶真的有动作,他应当是有反击的,更不可能会因为他慌乱的一剑受致命伤。蓝曦臣的目的从来不是杀死金光瑶,甚至有私心保下他,可最终却亲手了结了这段恩怨。
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他们两个非得是这种结果才可以收场呢……

蓝曦臣的心忽然像刀割一样疼痛,他口中的那个“阿瑶”,是再也回不来了,他再去金鳞台时,已经没有那样一道熟悉的身影会迎上来了,这是真正的天人两隔。

他再也见不到阿瑶了。

蓝曦臣将手放在心口处的衣服上,紧紧抓住,他是这一刻,才真正感受到难以言说的痛苦,之前是迷惘,他还没有接受阿瑶已经不在了的事实,或者选择性的将其置于真相之后。当他接受真相,接受真正的金光瑶后,什么都不如死亡一词来得蚀骨钻心。陪伴他十几年的人,从此以后,再也看不到了。


再也……


“泽芜君,”寒室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。

“何事。”蓝曦臣尽量让声音显得不那么异常。

“三日之后,就是封棺大典了,蓝老先生提醒您做好准备。”

“敛芳尊……的魂魄,是否,也只能一道封印。”

“魏公子是如此说的,没有办法让魔化的赤峰尊沉寂的同时,放敛芳尊的魂魄出来,所以只能一道封印。”

蓝曦臣深吸了口气:“所以只能永生永世……困在棺底受折磨。”

门外的弟子有些奇怪:“敛芳尊金光瑶罪大恶极,害人无数,虽然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惩罚是过了些,但怎可为一罪人而置天下人安危于不顾,冒险开棺放出魂魄呢?”

蓝曦臣对于这振振有词的反问不置一词,哑声让门生退下。手里依旧摩挲着折扇,望着那凋谢的金星雪浪出神。

02

蓝启仁让门生去通传蓝曦臣,自己却不放心。他那两个得意门生,本该是世人眼中的皎皎君子泽世明珠,结果……蓝忘机跟那魏婴……不让人省心,蓝曦臣一向让他放心,最后怎么也因为金光瑶的事沉沦至此!

说归说,蓝启仁身为蓝曦臣的叔父,自然是关心他的,他以为这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会自己跑到兰室找他,结果蓝曦臣竟然把自己关在寒室不出来。

蓝曦臣不来找他,他只好去找蓝曦臣。

一路行至寒室,却发现结界已除,蓝曦臣不见踪影。转念一想,他刚让门生通传封棺之事,蓝曦臣该不会……

蓝启仁调头就往藏书阁走,用灵力一探发现果然有人进去了,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。他走进正门,却未发现有人,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。

他悄悄来到禁书室,果然看见蓝曦臣在那,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,面容憔悴,却强撑着看一本厚重的古籍,入神到以他的功力,竟未察觉到蓝启仁的气息。

蓝启仁一看便知他在察什么,怒从心起,瞬间灵力爆出掀翻了那书,怒吼道:“跪下!”

蓝曦臣吓了一跳,看清来人之后又多了一丝惊慌,但他没有辩解什么,默默跪下。

“好啊……好啊,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!”蓝启仁气得面色发白,“竟然想趁着尚未封棺之时,置万千百姓安危于不顾,冒险开棺把魂魄放出!你有没有想过,你若是压制不住那凶尸,让他大肆屠戮修士,怨气为害百姓怎么办?”

“所以……曦臣正在找能暂时使凶尸沉寂,并放出棺中魂魄的办法。”

“这件事情不能两全也没得商量!一旦出差错,你万死难辞其咎!你怎么可以为私情而罔顾大义,那些书白读了吗!那些家规白背了吗!”蓝启仁声音一句比一句高,说完最后一句话猛烈地咳嗽起来。

“若凶尸压制不住,曦臣愿自爆,当可暂时压制。”

“然后呢,再将你与那凶尸封在一处?”蓝启仁气得连眼皮都在颤抖,他闭上眼,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,“曦臣,他不值得。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。”

蓝曦臣也是痛苦万状,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:“那阿瑶他又是……犯了多大的罪,才要被困在棺底,魂魄在暗无天日的地方,受永生永世的折磨,不入轮回呢……”

“他是罪不至此,但也不值得拿他人的生命,或者是你自己的命,冒险去救他。”

“叔父可知,若不是他最后推我一掌,我也会与他一同困于棺底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“你不要强词夺理!我听忘机说了,也是他把你拉到凶尸旁,想与你同归于尽!”

蓝曦臣缓缓摇头:“……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,别人说不清的。”

“好……好……你们一个两个,都重情重义!”蓝启仁指着蓝曦臣的手指也在发抖,他知道多说无意,就在一瞬间,抬手封了蓝曦臣灵力。

蓝曦臣跪着毫无防备,不由惊呼:“不要!叔父!此事之后,您怎么罚我都可以,但是,我必须将他的魂魄重归轮回!求求您!求求您了!”他放下了身为家主的尊严,双手贴地,一下又一下叩头。

蓝启仁再不理他,负手叹气离开:“我的能力,也只能压你三日,三日之后会自行解开。叔父想告诉你,人已经死了,而且是罪有应得,他不值得你这样,不要再沉湎于过去。”

蓝曦臣仿若没有听见,双眼空洞地凝视着地面,长跪不起。

他失去了让金光瑶入轮回的最后可能。

他是真的,再也见不到他了。从此以后,问遍天下之灵,也不会再寻到他了。

冰凉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,映出了绝望的眼神。



“阿……瑶”

夜幕里,是悲怆到极点的呢喃。


03

三日之后,封棺大典。

禁制一重一重加,桃木钉一寸一寸钉。

蓝曦臣目若空洞,手指紧紧扣进肉里,仿佛钉子和禁制,都加在了他身上。

封到第七重禁制时,他再也忍受不住,以身体不适为由,请辞了。

蓝曦臣御剑飞往附近隐秘的山林,盘坐下来,深吸一口气,强破蓝启仁在他身上的禁制。

他的嘴角开始渗血,五脏六腑如刀绞一般疼痛,但他依旧没有停止。

蓝曦臣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金光瑶,在他眼皮底下封棺入土,禁锢永世。他护了十几年的人,不可以……就是这么个结局。

所以就算违背叔父,强迫封印,他也让金光瑶入轮回。

蓝曦臣感觉体内的封印越来越弱,正打算强行开棺,却被飞来的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,正中面庞,留下了一道血痕。

自然,冲破封印前功尽弃。

但是蓝曦臣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上面了,因为刚才那操控东西砸过来的灵力,实在太熟悉了。

那绝对不是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灵力。

蓝曦臣几乎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抠出来了两个字。





“阿……瑶?”

评论(34)

热度(1451)

  1. 共16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